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翁牛特旗 红山地区医院记事(一)
日期:2024-01-11 阅读:2168次 作者:王文新 来源:

       合作医疗工作队结束以后,我被分配到红山地区医院,1970年11月13日上午我乘乌丹到红山的长途汽车,去红山地区医院报到。这不到一百公里的路,汽车足足开了3个多小时,虽说路不太平整,可车开的还算平稳。但是快到红山时,汽车随着起伏的路面开始猛烈的颠簸起来,而且尘土飞扬,我想这就是当地人说的“搓衣板水泥路”吧。“搓衣板”是说路面不平,像搓衣板一样锯齿形,波浪起伏;“水泥路”是说遇到下雨,路面就坑坑洼洼,泥水四处流淌。车外风很大,车好像不是在向前开,而是被风刮着向前跑。我们前面本来有一辆车,但是看不见车,只看见一团灰尘被风刮着疯狂的向前飘去。中午10点左右车到了终点红山长途汽车站,红山地区医院的李占全赶着一辆毛驴车来接我。我已经习惯了坐毛驴车,这是当地最普遍的交通工具,人们叫它“驴吉普”。医院离车站不远,十多分钟就到了。院长张洪早以让人把我的单身宿舍准备好了,这是一个单间,屋里有一个小炕,一个火炉,一把椅子和一个办公桌。虽然很简单,但是干净利索,对我这个刚出校门的学生来讲,已经很满足了。李占全和李君源帮我把行李搬进宿舍安顿好后,去见张洪院长。院长非常客气,非常热情的一边介绍医院情况,一边领我到各个科室看看。医院在红山镇的西北角,仅有一栋足足有二百米长的红砖瓦房。张洪院长介绍说,这是五八年苏联支援红山水库建设时建的临时医院,准备在水库和发电厂建完后,再重新建医院。后来苏联专家撤走,发电厂工程下马,新建医院的计划自然落空了,就留下这样一个很不规范的红山地区医院。院长领我从医院的最东头开始,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介绍。最东头是库房和药库,然后是我的宿舍,我宿舍的隔壁是财会室,在财会室看到了会计,就是和李占全帮我搬行李的李君源和小国;然后是护士单身宿舍,接下来是药局,在药局我们看到了药剂师王化彬、于淑青;下边是门诊,第一个诊室,一名医生正在给病人检查,院长介绍这是内蒙古医学院毕业的王越峰大夫,是外科医生;在第二个诊室有两名医生出诊,张院长介绍左边的一位说,这是内蒙古医学院毕业的李玉梅大夫,是刚才看到的王大夫的爱人,然后介绍另一位说,这是李玉兰大夫,赤峰卫生学校毕业,他们是妇产科和儿科;到了中医诊室,张院长指着一名大个子女大夫说,这是我爱人叫王秀芝,我们都是内蒙古中医学院毕业的;在防疫室看到了接我来的防疫员李占全,院长说李占全还兼化验员,可是化验室什么都没有,只能作血、尿、便常规;在保健室看到了小彭;在手术室看到了一位男护士,院长介绍他是张纯儒参加过抗美援朝。说是手术室但是非常简陋,里外两间,外面一间是准备室,里面一间是手术间,只有一张很旧的手术床;处置室没有人,在病房看到了赤峰卫生学校毕业的护士肖淑兰在给病人作处置,病房也很简陋,只有几间病房有床,其他病房都是大土炕。最后到食堂,食堂在门诊和病房的中间,炊事员毕川林正忙着准备午饭。食堂也很简单,里面一间是厨房,外面一间是一个只能放一张桌子的小餐厅。整个医院没用半个小时就看完了,医院虽叫地区医院,但和乡卫生院差不多,只有14人我来了才15人,门诊不分科,医生是全科医生,来什么病人看什么病人,只是王越峰侧重外科,李玉梅侧重妇产科、李玉兰侧重儿科和产科,实际上王秀芝也看妇产科。医院看完了,院长说也到中午了,你去吃饭,然后先休息两天,到镇里转转,不用着急上班。中午吃饭时我才发现,医院的食堂是职工和患者共用的,只不过患者不在餐厅就餐,打了饭回病房吃。而职工只有我和护士肖淑兰是单身,其他人都回家吃饭,偶尔在食堂吃或买回家去吃。炊事员毕川林是一个活跃分子,不论是职工还是患者他都开玩笑,大家都说他能“骚”,是说他能调侃的意思。看上去年龄很大,我没细想就叫了一声毕大爷,这一下他可有说的了,见人就说,而且让医院的医生护士叫他叔叔。肖淑兰从赤峰市分配来医院二年,他知道毕师父的性格和年龄,他说他才42岁,长的老一点,以后不用和他客气,他没大没小,不分男女和谁都闹。后来我才知道,毕师父的性格代表了当地一种风气,大家没事就聚在一起开“骚”,你要总是一本正,大家会说你傲气,瞧不起人。开始我很不习惯,有一次毕师父就说,小王大夫(因为在医生中,我年龄最小,所以大家都叫我小王大夫)大家都说你高傲,其实我看不是,今后你也要和大家多聊聊。午饭后我到镇里走走,在医院的南面一道之隔是红山中学。东南五百米左右是公社革委会。路过红山中学,向前走是一条东西方向通往玉田皋、乌兰敖都、白音套海公社的公路,也是红山镇的中心。在路的南侧是红山商店,商店的西边是木工厂,木工厂的斜对面红山镇的最西边是土特产公司。从商店向东走,红山镇的最东边是长途汽车站,长途汽车站的斜对面是邮电所。除此之外,再没有什么大机关了。百十户人家,就分布在这条公路两边。一个小时左右,我走遍了红山镇。当我回到医院时,毕师父赶着一辆毛驴车,车上装着一个大铁桶。我问毕师父干什么去?他说去拉水,出于好奇我跟他去了。从医院出来向北走将近五百米,就是红山水库,因为没有井,一切用水都要到水库来拉,这也是红山镇的唯一水源地。在这秋尽冬初的时候,没有风,天空是蔚蓝的,湖水澄清得成为一片碧绿。向远望去太阳照耀着这平静的湖面,就像一面远处边缘模糊的,平平的反着光的镜子。近处的湖水轻软的,光滑的微波,连连地,有节奏的亲吻着沙岸。湖岸上没有高山,没有树木,映在湖水里的只有长着荒草的土丘,而现在草也没了绿色,一片枯黄。下午我在宿舍里看书直到吃晚饭。夜幕降临,晚上医院四周一片漆黑。在两百多米的长的门诊和病房里,只有我在最东头,护士小肖离我两个房间,毕师父在中间,有三名患者在最西头病房。在门诊药局和食堂前有两盏闪着冷光的灯,昏暗的灯光和死一样的平静,使人感到有些恐怖。这一切并没有影响我的睡眠,疲劳让我很快进入梦乡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一)一医一护的全科病房

       第二天八点,我找到张院长要求上班,因为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。张院长看我不想休息,就说我和张纯儒、李君源(他们三人是医院领导班子成员)研究了,让你负责病房工作,不知你有没有意见?我虽然感到有些突然,但还是答应了。然后院长让小国帮我领了一件白大衣、白帽子、听诊器、血压计、体温计等,就到病房去了。到了病房才让我感到震惊,原来病房只有我和护士小肖两人,无论病房收入内、外、妇、儿等各科什么病人,一切医疗工作都由我一个人负责。病房的医疗任务,要求我成为一名万能的全科医师。可我在校时学的主要是中医专业,西医课本来就少,加之“文化大革命”的原因,不但中医没有系统学完,西医课更是走马观花。现在要中西医各科全上,可想困难有多大。但是退缩是没有出路的,只能在实践中学习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二)自我住院医师培训

       从1970年11月14日开始,我就成了一名,名副其实的住院医师,每天二十四小时吃住在医院,而且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。只是我这个住院医师没有人指导,全靠自己管理自己,自学业务,各科轮转时间取决于住院病人,有那科病人就算转到那个科。在病人眼里,我是一个新来的非常负责,非常热心的医生。病人随叫随到,甚至病人不叫也到,因为我改变了早上、下午和晚上三次查房的常规,除三次查房外,我每小时查房一次,重病人甚至半小时一次或随时去看。我放心不下我的病人,不去看心理不踏实。这段时间我不出门诊,除了处理住院病人,就在办公室根据治疗住院病人的需要看书。每天晚上看书到11-12点甚至到深夜1-2点,困了就卷一支蛤蟆叶子烟(我从毕师父那里要来的,当地最冲的烟叶)吸上一口,开始每吸一口都呛得直咳嗽,但是马上就提起精神了。看完书要睡觉时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我就倒上一盅60度老白干酒,虽然很辣嗓子,可过一会就会昏睡过去。为了保证上午有精神头工作,早晨起来就到红山水库跑一圈,换换空气,提提神。开始的两个多月,由于压力太大,我是精神振奋,身体虚弱。这种生活规律一直延续二年多,直至我离开红山地区医院,很长时间我还是晚上11点左右睡觉,生物钟没有调过来。我的自学和自我住院医师培训是有机结合的,采取急用先学,长计划短安排的措施。长计划是西医从生理、解剖、病理、诊断等基础课和内、外、妇、儿等临床课系统学起;中医从内经、诊断、中药、方剂、中医基础课及中医内、外、妇、儿、伤寒、温病、针灸等临床课系统学起。短安排就是病房里收什么病人,就先看如何治疗这种病的书。《内科急症》、《临床教材》、《农村医生手册》、清·张璐著《张氏医通》;《景岳全书》;秦伯未著《谦斋医学讲稿》、《医部全录·妇科》等成了我的床头书,另外《新中医》杂志(广州中医学院主办)是我每期必看的读物。由于医院非常简陋,没有X光、没有心电图、更没有B超和彩超,就连化验也只能作简单的血、尿、便常规,生化检查也没有。一切疾病的诊断都靠查体和问病史,这就要求我在西医的视诊、触诊、叩诊、听诊(既视、触、叩、听)和中医的望诊、闻诊、问诊、切诊(既望、闻、问、切),这些最基本的查体诊断手段上下功夫,这就是我们看病的基本功,那时我看病人的四件宝是听诊器、血压计、体温计和脉枕。现在城市大医院的医生,有了各种化验和仪器检查方便多了,同时也使他们忽视了查体和问诊这些基本功的训练,这是一种可怕的倾向。我在一个医学院门诊就遇见过一名教授,患者说他腰痛,他立刻让患者去作“磁共振”,患者说请您先检查检查,教授说不作“磁共振”检查什么?患者慕名而来挂了教授号,结果是挂了一个“仪器号”(磁共振)。当然我不反对应用现代化仪器设备,我希望这些检查手段的应用要更有针对性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三)难忘的死亡病例

       在红山医院从事医疗工作期间,有两例死亡病例让我始终忘不了。

       一例是,一年春季的一天接近中午,一名52岁男子因突然胸痛严重,出冷汗,恶心,全身无力,来医院门诊就诊,门诊王越峰大夫以“心肌梗塞”收住院。入院时患者症见:面色苍白,焦虑不安,大汗淋漓。皮肤湿冷,血压105/75毫米汞柱,心音减弱,心律失常。体温37°C。脉搏细而数,舌质暗红、有瘀点,苔薄。据患者和家属讲,患者以前有过胸痛、胸闷,但是休息一会就好了,赤脚医生给

测过血压说是高血压,也没在意。这次胸痛、胸闷严重,休息也不好,有要憋死的感觉,浑身无力,出虚汗,恶心欲吐,两个多小时才到医院来。我的诊断是:冠状动脉性心脏病、心绞痛、心肌梗塞。治疗:完全卧床休息;易消化、低盐、清谈饮食;硝酸甘油半片(0.25毫克)置于舌下含服;杜冷丁50毫克肌肉注射;苏合香丸每日两次,每次一丸;中药人参3钱,麦冬1两,五味子5钱,附子、干姜、甘草各3钱,水煎服。经过半个月的治疗患者好了,患者和家属甭提多高兴了,连同病房的患者都为之祝贺,我当然也美滋滋的。我说这个患者命大,发病后那么长时间才来医院,却没出问题,现在可以出院了。就在患者准备出院那天中午,患者高兴的一下子吃了六个大包子,他准备坐上家里的毛驴车时,突然晕倒在车下。当家里人把他抬回病房时,患者以停止了呼吸。我和王越峰大夫赶到病房,看到病人没有了心跳,停止了呼吸。虽经过心前区叩击,心脏按摩,向心脏内注射药物0.1%肾上腺素1毫升,人工呼吸等抢救措施,也未能挽救回患者的生命。问题出在哪里?可能是患者过度的兴奋和过度的饱餐,我很后悔出院前只是交代注意休息,不要过度的劳累和过度的精神紧张,没有特殊的强调注意情绪波动和暴饮暴食,一个小小的疏忽带来了不可挽回,不可弥补错误。患者对我和医院还是非常感谢,越是这样我越感到内疚。以后很长时间,只要走进那个病房,我就会想起那个高兴准备出院的患者。

       另一例是,春季的一天下午,门诊李玉梅大夫以“发热待查”收入院一名47岁、男性患者。病人身体强壮,面色发红,有微汗,烦躁不安。患者既往健康,无外伤,无不洁饮食。患者只是说浑身难受,说不出具体疼痛部位。体温38C°,血压正常,心率80/分,脉浮、数,舌质红,苔黄。查体无异常发现,大小便正常,只能诊断为“发热待查”。采用物理降温,用冷毛巾敷头部。静脉滴注生理盐水,随时观察。并立刻请张洪、王越峰、王秀芝、李玉梅、李玉兰等全院医生来会诊。当他们来到病房时,患者开始更加烦躁不安,拼命的要拔掉静脉滴流,两脚乱蹬,家属按住他的双臂。这时患者已意识不清,不能正常回答医生的提问。会诊的结果和没会诊一样,诊断不清,维持原诊断。李玉梅建议针对患者狂躁不安,可否给适量的镇静剂,但是还没等用药,很快患者进入了昏迷状态,虽经抢救患者入院前后不到一小时死亡。这名患者不明原因的死亡,全院医生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,都感到郁闷。在死亡病例讨论会上,大家反复分析死亡原因,因为中毒?没有中毒原因;心肌梗塞不像?急腹症,内脏出血?没有体征;尿毒症?糖尿病昏迷(酮症酸中毒)?脑膜感染?肝昏迷?都不像。王越峰考虑是肝昏迷,也拿不出更多的证据。由于医院没有理化检测,没有现代化的仪器设备检查,我们医生又没有更多的经验,又无法转院(因为离我们最近的上级医院沈阳医学院一0三战备医疗队、翁牛特旗医院、昭乌达盟医院等,都要走近百公里路,而且交通非常不方便),这名患者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。让我非常感慨,毛主席“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”的“六·二六”指示,何等重要。农村需要高水平的医生,农村医院需要装备现代化的仪器设备。(选自《我伴随新中国走过的路》)(待续)

中医精准养生网编辑: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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